自2018年《监察法》实施以来，职务犯罪案件的辩护难度，不断增加。众所周知，辩方即使付出巨大努力，法院判决的刑期也往往“坚如磐石”，极少改动。仅少数个案，经过辩方的顽强抗争，刑期才会略有减少。我曾辩护的一个宝山监委案件，最终将量刑从三年改为两年半，缓刑3年，已是十分侥幸。

        2024年9月10日，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首次审议并公布，草案共23条修改内容。从这些修改看，监察权限进一步扩大，监察程序也更加严苛。毫无疑问，修正案正式通过后，大多数“官员”一旦涉案，日子将会更加煎熬。

        本文将从被调查人的角度，主要围绕从宽和从严两方面展开分析。

1、留置期限最长达14个月

        留置意味着完全与世隔绝，既见不到家属，也无法见律师。一旦被留置，被调查人只能“熬”下去，而能挺住不认罪的人，几乎凤毛麟角。

        根据现行《监察法》第四十三条第二款规定，留置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月，特殊情况下可延长一次，延长期限不得超过三个月。简言之，最长留置时间为6个月（3+3）。司法实践中，极少数人能熬过这6个月的留置期。

        然而，修正草案在此基础上，变本加厉，新增规定可再延长2个月，且另有重要罪行的，还可以重新计算一次留置时间。《监察法》（修正草案）第四十八条规定，被调查人可能处十年以上刑罚的，经国家监委批准或决定，可以再延长二个月（3+3+2），省级以上监察机关在调查期间，发现被调查人另有重大职务犯罪，经国家监委批准或决定，可依照第一款规定重新计算留置时间，重新计算以一次为限。这意味着，最长留置时间可达14个月（3+3+2+3+3）。

6个月的留置期，尚有人能熬过去，但14个月，还有人能熬过去吗？拭目以待。

2、监察人员可采取专门的“禁闭措施”

        关禁闭，俗称“关小黑屋”。《监狱法》第五十八条规定，罪犯有破坏监管秩序的，可实行7-15天的禁闭。我代理的一个申诉案件中，当事人曾被关2次禁闭，苦不堪言。

        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借鉴了这一规定，新增第六十四条，规定对于涉嫌职务违法或职务犯罪的监察人员，经依法审批，监察机关可以对其采取禁闭措施，禁闭期限不超过7日。

        但这一条款，仅适用于监察人员，不针对一般被调查人。换句话说，监察人员在责令侯查、强制到案、管护和留置措施外，还可能面临“禁闭”这一特殊对待。

        当然，禁闭的环境是否与《监狱法》规定的相同？有待实践检验。

1、新增责令侯查、强制到案、管护措施

        根据《刑事诉讼法》，公安机关可以根据案情和犯罪嫌疑人的情况，采取拘传、取保、刑事拘留、监视居住和逮捕等强制措施。但现行《监察法》只规定了留置一种措施。就我个人了解，几乎所有涉案“官员”，都被留置过。

        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与时俱进，新增强制到案、责令候查和管护的规定（分别对应第二十一条、第二十三条和第二十五条）。如果说，留置类似于《刑事诉讼法》中的逮捕，那么，强制到案、责令候查和管护就类似于拘传、取保候审和刑事拘留。（具体期限如下表）

        从强制措施的种类来看，被调查人和犯罪嫌疑人基本实现了平等对待。不再是所有涉案人员都必须留置，可有其他处理方式。

2、被调查人及近亲属有权申请变更强制措施

        在现实中，监委留置期间，当事人及家属几乎只能“躺平”。根据现行《监察法》，被调查人一旦被留置，其及近亲属，连申请变更留置措施的权利都没有。换言之，留置与否，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监委手中。

        而根据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第五十条规定，被管护人员、被留置人员及其近亲属有权申请变更管护、留置措施。监察机关收到申请后，应当在三日内作出决定，不同意变更的，应告知申请人并说明理由。

        从无权申请到有权申请，虽然结果可能难以改变，但就程序而言，也算是进步。

        3、强调保护企业经营者合法权益

        对于保护民营企业，中央和地方出台了诸多文件。习近平总书记也曾表示：“始终把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当作自己人”。但在现实中，仍有监管人员声称：“说句难听的，扶持一个企业我真没那本事，干垮一个企业太简单了。抓住一点小问题，一放大这个企业就要完了”。

        为避免企业因涉案而被毁，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第四十三条明确规定，“监察机关应当依法保护企业产权和自主经营权，严禁利用职权非法干扰企业生产经营。需要企业经营者协助调查的，应当保护其合法的人身、财产等权益。”

        当然，规定是一回事，执行又是另一回事。（无须多言）

        监察机关既是“运动员”，又是“裁判员”。因此，如何对其进行有效监督，仍需探索。

        现行《监察法》规定了民主监督、社会监督和舆论监督，但如同隔靴搔痒，实际作用有限。修正草案新增了“特约监察员”制度，由监察机关聘请特约监察员，对其履职情况进行监督。

        然而，最直接有效的监督方式，就是允许辩护律师介入调查阶段，允许律师会见被调查人。但遗憾的是，修正草案中仍然没有相关规定。

        总的来看，《监察法》修正草案的内容呈现出“严”与“宽”的双重趋势（以严为主）。留置期限的延长以及新增的禁闭措施，显然让监察程序更加严厉，对涉案人员的压力更大。然而，修正案同时引入了更多灵活的强制措施，赋予被调查人及其家属申请变更留置的权利，并加强了对企业合法权益的保护，反映出一些人性化的改进。尽管如此，律师无法介入调查阶段的问题，仍未得到解决，这意味着，未来如何平衡监察权力与被调查人权益？依旧亟待完善。

        虽然，《监察法》如此强化严厉，但考公务员依然趋之若鹜，这种吊诡，只能说，人人都认为自己是例外，丧钟为他人而鸣！